吳彩鸞的書法實物流傳下來的僅有兩件。一件為臺北故宮藏《唐韻》,一件便是北京故宮藏的《刊謬補缺切韻》(下稱故宮《切韻》)。而后者以其舉世無雙的裝幀更顯珍貴。
圍繞這部奇書的爭議也從未停歇。
國寶龍鱗裝吳彩鸞書《刊謬補缺切韻》。北京故宮博物院藏,禁止出境展覽文物。
暢銷書的沒落
“旋風裝”在唐朝盛極一時,卻沒能流傳,使得其形式一度成為學界爭論的焦點。究其原因,學界普遍認為是由于“旋風裝”只是一種古代書籍由卷變冊歷程中的過渡產(chǎn)品。
2002年,日本歷史學者井上進在《中國出版文化史》中,對這個問題給出了一個新的解釋角度:“旋風裝”雖成為主流,但難登大雅之堂。
井上進認為“旋風裝”的出現(xiàn),是唐朝后期越來越多的社會下層文人參加科舉考試,對教輔書籍的需求急劇增加導致的。
但是“對于唐朝人來說,卷軸裝才是正統(tǒng)的書籍……(旋風裝)這種‘低俗’的裝訂方式之所以能成夠成為《唐韻》裝訂的主流,與下層社會讀者的增加,以及他們不崇尚貴族式典雅有關?!痹谟∷鴥猿霈F(xiàn)后,“旋風裝”也就無立足之地了。
而吳彩鸞的旋風葉子式韻書字典能流傳千年,除了數(shù)量龐大,也因為她超絕的書法被上層文人所欣賞有關。如她的一本《切韻》字典幸運地被宋徽宗看上,并被收入到他的藝術寶藏中,這便是此后故宮藏的龍鱗裝《切韻》。
旋風裝幀敦煌遺書《筮宅兇吉法》,大英圖書館藏。
宮廷的創(chuàng)造
“龍鱗”的叫法出自元朝學者王惲對吳彩鸞作品的形容“龍鱗楷韻”。
故宮龍鱗裝《切韻》卷軸中的數(shù)十張葉子從左到右,逐張縮進粘貼在長卷中,鱗次櫛比如同魚鱗,所以又稱魚鱗裝。
1981年,古善本專家李致忠拋出龍鱗裝即旋風裝的觀點后,引發(fā)巨大爭議。國家圖書館的古籍修復專家杜偉生曾在當時發(fā)文支持李致忠。但15年后一次海外旅行改變了杜偉生的想法。
上世紀90年代中期,杜偉生赴歐洲交流,對流落在英法唐代敦煌遺書進行研究時發(fā)現(xiàn)了一種奇特裝幀方法。
這是一種包含多張書葉的卷軸,當中書葉依據(jù)長短排列后,靠左側(或右)碼齊,涂膠,再加木棍裝訂。收藏時書葉依木棍側卷起,書葉邊緣錯落排列(類似現(xiàn)代書籍卷起時的樣子),形似旋風。
杜偉生認為這才是真正的“旋風裝”。而故宮《切韻》的龍鱗樣式并不是“旋風裝”。杜偉生曾經(jīng)從事裝裱工作多年,在他看來故宮《切韻》裝幀太過考究,不是民間“旋風裝”能夠達到的級別。
此外,故宮《切韻》也并非原始裝幀。文字學家唐蘭、原故宮博物院副院長肖燕翼都曾考證過故宮《切韻》是經(jīng)宋徽宗改裝后的產(chǎn)物。
也就是說“龍鱗裝”故宮《切韻》其實是中國古代宮廷匠人的奇想。
龍鱗裝幀示意圖。圖/《中國設計全集》
末世的創(chuàng)新
元朝學者王惲引古人云,女仙吳彩鸞一日可寫一部《廣韻》(近20萬字)。南宋理學家朱熹說得更夸張,稱吳彩鸞可“日寫十本”。
這些說法雖然是神話,卻也有現(xiàn)實依據(jù)。吳彩鸞所處的晚唐時期,正是雕版印刷的萌芽時期。日本歷史學家井上進卻在日文材料中發(fā)現(xiàn),唐咸通六年(865年)遣唐僧宗叡留下書目中有數(shù)量極大印刷版的《唐韻》以及《玉篇》(聲韻字典)。
吳彩鸞活動的晚唐時期(9世紀),是民間雕版印刷興起的時期。而此時的印刷中心就在造紙業(yè)發(fā)達的四川。
龍鱗裝幀示意圖。圖/《中國設計全集》
印刷術源起于民間,最初被用在日歷、佛教典籍乃至占卜等等容易暢銷的書籍上面。9世紀晚期,這類印刷書籍在成都的街市上十分常見。
但唐中期以后,隨著國家大量選拔寒門子弟入仕,科舉類“教輔”成為新的民間暢銷書品種。其中音韻字典是學子們不可少的工具書,需求量陡增。需求造就了新技術的應用,如便于檢閱的“旋風”裝幀。
而吳彩鸞一日成書的神技,則反映出當時讀者對抄本速度的渴望。
井上進表示,印刷版《唐韻》說明手抄本已不能滿足市場需要。吳彩鸞的“寫本時代”走向終點。真正能實現(xiàn)一日十書的“復制時代”呼之欲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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